浅议麦家对红色谍战叙事的继承与超越※
[摘要] 麦家被誉为“中国特情文学之父”“谍战小说之王”，其作品不仅悬念迭起，更能够在文学性与可读性之间取得平衡而屡获大奖。他的许多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作品，获得众多的关注与好评。红色谍战小说出现在新中国成立后，构建了一种经典的情节模式。麦家在继承红色谍战叙事的基础上进行扬弃，将中国的谍战叙事带入了当代阶段。其作品在保证艺术质量的基础上，更重视对可读性、娱乐性和观赏性的追求。本文浅析麦家对传统红色谍战小说的继承与超越。
[关键词] 麦家;谍战小说;继承;超越
谍战电影是影史上的一种重要的类型片，如知名的《007》系列。我国内地拍摄的《永不消逝的电波》《野火春风斗古城》等，也可归入此列。但内地谍战影片的真正兴起，还要追溯到2009年上映的《风声》。此片是内地首部谍战大片，借助当时谍战电视剧的东风，该片取得了票房口碑的双丰收。影片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是其出色的剧本。《风声》根据同名小说改编，作者是有“中国特情文学之父”或“谍战小说之王”[1]之称的麦家。
麦家（1964— ）创作了一系列谍战小说，如《解密》（2002）、《暗算》（2003）、《风声》（2007）、《风语》（2010），他尤其擅长描写无线电侦听、密码破译、地下谍报等特情工作。其作品不仅悬念迭起，更能够在文学性与可读性之间取得平衡而屡获大奖。同时，他的作品由于题材独特，重视读者审美感受，在改编成影视作品以后也获得了成功。如，《暗算》改编成同名电视剧，在全国掀起了收视热潮，也带动了一大批谍战电视剧的出现。2012年上映的《听风者》同样根据《暗算》改编，影片不但有惊心动魄的谍战，更是在其中添加了大量感情戏，使影片具有浓厚的文艺气息。麦家小说改编成的电影电视剧之所以大获成功，与原著打下的坚实基础是分不开的。
红色谍战小说出现在新中国成立后，麦家在继承红色谍战叙事的基础上进行扬弃，将中国的谍战叙事带入了当代阶段。麦家小说的出现对中国谍战叙事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他的作品在保证艺术质量的基础上，更重视对可读性、娱乐性和观赏性的追求。红色谍战叙事是麦家谍战小说的土壤，新时期的市场大潮是麦家谍战小说的水分。了解麦家对红色谍战的继承与超越，不仅有助于解读麦家的成功模式，同时也可以为下一步中国谍战叙事的发展探索道路。
一、麦家的沿袭与继承
特情文学或谍战文艺作品在中国由来已久。新文学发轫以后，谍战叙事开始体现出现代特征。而1949年之后，由于意识形态的改变，革命话语的叙事更是繁盛至极，红色谍战叙事便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如《野火春风斗古城》（1958）、《未结束的战斗》（1963）等，便属于红色谍战叙事作品。此类作品叙事多带有明显的历史事件的程式化倾向，构建了一种经典的情节模式。这既给当时的读者带来了强烈的审美快感与阅读期待，对后人的谍战创作了也有着深刻的影响。红色谍战叙事虽偏于程式化，但其仍然为当代谍战创作在情节、主题、人物塑造上预留比较充足的艺术空间。麦家从红色谍战叙事中汲取了大量的艺术经验和精神资源，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叙事风格
红色谍战作品为了突出我方情报斗争的艰辛与谍战人员的英勇，往往设置跌宕起伏的情节。如，《战斗在敌人心脏里》中，曲折的情节表现为：叛徒出卖、对罢工领导的追捕，还有国民党败退以后留下的潜伏计划等。红色谍战小说还有令人惊悚的心理体验。如，《野火春风斗古城》中，杨晓冬在试图策反吴赞东时剑拔弩张，杨晓冬命悬一线而最终却能化险为夷等。可以说，这也是谍战叙事的经典元素，在麦家的小说中自然也不乏这一风格。从整体而言，如在《风语》中，故事犹如神秘棋局，作者让林容容的命运在这棋局中“排兵布阵，丢卒保车，杀声震天，演绎人类最凄惨酷烈的悲情故事”[2]。从细节而言，如在《刀尖》中，林婴婴的身份始终是个谜，而作者对一个神秘司机的身份也始终秘而不宣，让读者跟随金深水数次猜测。这二者隐藏身份的方式手段也各有不同，直到金深水埋葬司机的时刻才揭晓谜底：原来司机竟然是林婴婴的丈夫，也是共产党在南京的一号人物。这样，读者也恍然大悟，此种情节设置造成的效果和情绪体验是十分深刻的。类似这样的悬念和起伏的情节在麦家的小说中随处可见。
（二）意识形态
在红色谍战叙事中，由于主人公身负国家机密与安全，因此必须具备坚定的信仰和坚强的意志，有时还要展现出慷慨赴死的勇气。如，在《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李侠为了传递出最后两条重要的情报，在敌人已经包围住所的情况下，放弃逃生的机会，发完情报后对在延安的同志说了永别。其坚定的信仰和巨大的勇气，显示出一种崇高和神圣的意味。换言之，红色谍战叙事是以谍战角度对党的领导合法性的一种书写，麦家当然也必须继承这一价值观念。例如在《暗算》中，钱之江在最后时刻，为了传递情报，不惜将情报刻在佛珠中吞入腹中然后自杀，以生命的代价来保护其他同志的安全。他临终前的遗言既是情报暗语：“心中有佛”，也是对其忠诚的表述：“而我生来死往，像一片云彩，宁肯为太阳的升起而踪影全无，我无怨无悔”，“太阳的升起”很显然指的便是革命最终的胜利。
二、麦家的独立品格
尽管1949年以来的红色谍战叙事给麦家提供了重要的艺术参照和支撑，然而随着80年代以来，中国逐渐走入商品化社会。谍战小说如果继续停留在情节上只做政治意识形态的传声筒，在人物上只塑造“高大全”的集体主义类型英雄，在审美上满足于静态的、平面的和封闭的形式，则会沦为平庸。因此，麦家寻求着自己的独立品格。
（一）从扁平人物到圆形人物
在传统红色谍战叙事中，人物往往是扁平的。如《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杨晓冬、《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李侠等。一言以蔽之，他们没有人性的缺点。因为他们代表了人民政权或正义力量，因此他们必定是极度坚强的，遭受任何严刑拷打也不会屈服;他们必定是极度智慧的，即使遇到敌特怀疑多半都能机智化解;他们也必定是极度忠诚的，既不害怕牺牲生命，也不会在敌人的金钱或美色诱惑面前动摇信仰和意志。这样一来，人物距离读者就太远了，人物不属于活生生的人，只属于空洞的“人民”。麦家意识到了这一点，创作出许多不乏瑕疵的、真实可感的原型人物形象。
以《暗算》为例，人物的真实增强了麦家作品的可改编性，也增强了影视剧对观众的吸引力。观众走进影院的目的之一是看到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去瞻仰神像。黄依依既是一个爱国科学家，同时又是一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女人。701给予了她发挥才华的舞台，却不能满足她对爱情、身体及性的追求。黄依依大胆追求爱情，她的前卫意识在她所处的年代几乎是惊世骇俗的。她对女同事声称身体不是祖国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而是活色生香的，需要男人爱抚的。于是她在701与安在天、王主任和张国庆等数个男人发生了感情纠葛，她用自己的行为表达心声：我爱祖国，我也爱我自己。这既增加了作品的悲剧性，也使人物摆脱了高高在上的虚无感。
除了赋予主人公更加有血有肉的性格以外，麦家还在人物的平凡与神奇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在传统红色谍战叙事中，人物往往有惊人的武艺。如《夜幕下的哈尔滨》中，王一民就多次展现自己不凡的身手。在麦家的小说中，尽管阿炳、容金珍等人有着神奇的听力或数学才华，但他们总有另一方面的缺陷来平衡，阿炳是盲人，容金珍的性格有致命缺陷，使人物既拥有艺术魅力，又不是超乎现实的怪诞。阿炳和容金珍最后一死一疯的悲剧结局是因为个人的生活中的遭际（阿炳认为老婆生了别人的孩子，容金珍丢失了笔记本）造成的，而不是为国壮烈牺牲，这样又消解了某种“高大全”的神圣性。可以说，麦家没有将人物进行人为的拔高与神化，而是用新的时代之光去寻找、照亮旧时代的人物，形成了独特的美学景观。
（二）从平铺直叙、光怪陆离到本格推理
在红色谍战叙事中往往有着两个极端。一是单一的全知视角下的平铺直叙。无论是从言语还是行动层面，都将敌我双方的斗智斗勇呈现给观众，而推理色彩则被极大地压缩。观众既知道我方必将获胜，也知道我方的潜伏人员或敌特是谁，政治教化的作用遮蔽了审美功能。另一个极端是为了刺激感官，追求活色生香的效果，将场景或人物渲染得光怪陆离。如特务总是出没于繁华的舞厅、酒吧、商场和豪华酒店等象征了物质与欲望的场所，女特务总是妖冶、淫荡、风情万种，花花世界就意味着堕落，风花雪夜就是诱惑的潜台词。而麦家则打破了传统的红色谍战作品中全知全能的叙述角度的垄断地位，让读者与书中的人物一起各显神通，进行智力角逐，将推理置于一个醒目地位，使文本产生了持久的吸引力。根据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风声》，将原著中丝丝入扣的推理搬上了银幕，其大获成功也反衬了小说文本自身的魅力。
“本格推理”一词源于日本，强调逻辑至上、诡计为主。麦家在小说中也故意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加大了推理的难度。如在《风声》中，麦家就模仿了本格推理小说中最经典的“密室”模式，人物在密闭的空间中，且彼此关系错综复杂，时间设定在数天之内。武田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卧底，而卧底则必须在此之前将情报传递出去，可谓扣人心弦。小说设置了多次推理与误导，武田与五人的对话分别详细记载，引诱读者寻觅其中破绽，对此进行分析。这种本格推理手法的运用挑战了读者的智力，增加了读者的阅读快感。同时，《风声》由东风、西风、静风三个部分组成，每个部分的叙述者的说法都不一样，但都坚称自己的说法是事实真相。事实上三个部分又是相辅相成，互相补充的。这种模仿《罗生门》的写作方式显示了地下斗争的扑朔迷离，同时又让读者在阅读中不断体验变数。原来的政治意味逐渐退位，而智力意味则浮出水面。
综上，红色谍战叙事与麦家的创作之间有着血脉联系。麦家在继承了其意识形态与情感内容之后，力图寻求一种动态的、立体的和开放的审美形式。[3]其作品规避了传统红色谍战叙事里高度理想化的弊病，贴近了当代读者的心理与审美需要，因而获得了热捧。根据其作品改编的影视剧，也因保留了这些特色，而获得了观众的青睐。在未来的谍战叙事发展中，麦家无疑开了个好头，后续的谍战小说势必要沿着这条重视审美的轨迹演进。
[参考文献]
[1] 范宁.麦家：在“理想谷”继续做文学梦[J].长江文艺，2013（12）.
[2] 麦家.风语[M].北京： 金城出版社，2010.
[3] 王迅.麦家小说叙事的先锋性[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12）.
[作者简介] 马国照（1979— ），男，江苏扬州人，哲学硕士，江西服装学院服装设计与管理分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艺术理论与批评、宗教艺术。
《新丝路》是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批准的一本综合性社科类期刊，国内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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